古人的小道消息——《世說新語》

古典文學中的《世說新語》內容生動有趣，文筆精妙傳神。它寫成於南朝，當時候的社會玄學盛行，道家逍遙率真、自在適性的精神，深深影響各個階層。從言談舉止、服裝穿著到生活型態，儒家規範的體制及禮儀，似乎得到了解放，披頭散髮的、大口吃肉喝酒的……，這些行為不但不唐突，還被視為是真性情的表現！

《世說》描述的便是魏、晉時期名士們的面目百態，歷史上的人物並非都如書籍上寫的正經八百、不苟言笑，他們有感情、有情緒，跟常人一般。像一代梟雄曹操睥睨群雄、縱橫三國，他平常是怎樣的人呢？〈假譎〉篇中說：

魏武常云﹕「我眠中不可妄近，近便斫人，亦不自覺。左右宜深慎此！」後陽眠，所幸一人，竊以被覆之，因便斫殺。自爾每眠，左右莫敢近者。（語譯：曹操常說，「我睡眠時，不可隨便靠近我，否則我會在睡夢中殺人，而且殺了人自己還不知道。你們千萬小心留意！」後來，他假裝熟睡，有一個平日被他寵信的侍者，偷偷地去取被子蓋在他身上。他順手把侍者殺死。從此以後每次睡覺，身邊的人都不敢靠近他。）

曹操生性多疑且工於心計，當上 國 君後，深怕別人覬覦帝位，便想出計謀來確保自己能夠高枕無憂。又在〈容止〉篇裡寫道：

魏武將見匈奴使，自以形陋，不足雄遠國，使崔季珪代，帝自捉刀立床頭。既畢，令間諜問曰﹕「魏王何如？」匈奴使答曰﹕「魏王雅望非常；然床頭捉刀人，此乃英雄也。」魏武聞之，追殺此使。（語譯：曹操準備接待匈奴使者，自己覺得身材矮小、相貌醜陋，不能在遠道而來的外國使者面前稱雄。就讓崔琰代替接見，自己假扮侍從，握刀站在座前。接見完畢，曹操派遣偵探問使者說：「你看魏王怎麼樣？」匈奴使者說：「魏王儀表非凡，但是他座位旁邊的握刀人，這才是真正的英雄。」曹操聽後，立即派人追殺這位使者。）

曹操謹慎多疑，那個看得出他器宇非凡的使者，他也不放心，寧可錯殺一百，絕不放過一個，為免後患無窮，曹操處事常是快刀斬亂麻。

還有東晉著名的大書法家王羲之，在〈雅量〉篇中這樣記載：

郗太傅在京口，遣門生與王丞相書，求女婿。丞相語郗信﹕「君往東廂，任意選之。」門生歸，白郗曰﹕「王家諸郎亦皆可嘉，聞來覓婿，咸自矜持，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，如不聞。」郗公云﹕「正此好！」訪之，乃是逸少，因嫁女與焉。（語譯：太尉郗鑒住在京口時，派遣門客送信給王導，向王家求親。王導對使者說：「你到東廂房去，可以任意挑選。」門客回到京口向郗鑒報告說：「王家幾位 郎 君都很好。聽說來找女婿，大都表現莊重，唯有一位在東邊床上敞開衣服，挺起肚子躺在那裡，好像不知道有這回事。」郗鑒說：「這位最好。」一打聽，才知是王羲之。因而就把女兒嫁給了他。）

原來王羲之就是那位「坦腹東床」的人，大書法家如此率性，露個肚子，不加修飾，竟也因此取得美嬌娘。

《世說新語》選了一千多則小故事，採用以小見大的片段方式呈現人物的特質，對後代小說在人物塑造上有一定的啟蒙。它的分類也是有趣的巧妙安排，隱藏著某些特殊的密碼意涵，全書共分三十六門，前四門依序是「德行、言語、政事、文學」，它們剛好和有名的孔門四科十哲的「四科」完全一樣。在盛行道家清談的南北朝，劉義慶編纂此書時「偷渡」儒家觀點在其中，或許表現出他內心的想望吧。

此外，三十六門的編排上，愈往後面的分類，貶抑的意味漸漸加重，如：第三十二讒險（說別人的壞話，叫做讒。這種小人，妒忌賢能，居心十分險惡。當然，輕信讒言的人也就不算是英明之士了。）、第三十三尤悔（孔子說：「言寡尤，行寡悔，祿在其中矣。」尤，就是過失；悔，就是懊悔。人往往有過失而後悔的，也有有過失而不悔的。）、第三十四紕漏（在日常言語、行為中捅了漏洞，叫做紕漏，今語猶然。）、第三十五惑溺（愛到入迷，未有不神志失常的，此之謂惑溺。）、第三十六讎隙（由怨恨而產生嫌隙，甚至仇殺，都屬於這一類。）。所以，某位名士被放到哪一類別，便可猜測劉義慶對它的品評高低了。